【I】荒野
【II】The Meeting
【III】備戰
【IV】狂人日記
【V】放棄的力量
在與金毛對決之後，這個沒原因，有目的 Sim Check被我順利跨過，並且得到金毛的高度讚揚。我與幾位朋友飲酒討論，這幾日“上面”十分安靜，似乎有人“玩大”! 我們實在再找不到還要留難我的理由。一致認為銀狐則只是例行公事，不敢再玩什麼花樣。但奇怪地，我的心情並沒有預期般的輕鬆。
一天，兩天，三天。。。過去了，金毛的書面報告音信全無，溫總完全銷聲匿跡，就好像與金毛的戰役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。我這才真正明白，我與金毛對決的表現好不好，其實/或者是從來都不重要。。。誰知道！？重要的而是他的報告！
。。。
天台上：
“我系差人！”。。陳永仁用槍指著劉建明。
“有邊個知？。。 ”接著一段冰冷的配樂，一個遠鏡頭，整個城市，一片死寂，鴉雀無聲！。。。
。。。
主導權，從來就不在我的手上！
在迎戰銀狐的前一個深夜，公司內聯網，我報告那一欄仍是空白，我閉著眼睛苦思對策：接著連續兩日沒有第三者在場與銀狐閉門獨處，這感覺將會非常被動。控制 權能掌握在自己手裡的，只有一個：動 Diversion 計劃！Ready to leave！上完最後這兩天班，然後告病假，長病假。。。最起碼在心裡上，我已經準備好放棄目前所擁有的一切。決定了，這兩日上班，我將會視作自己在這間 公司的Last Flight！
這個晚上的這個決定，可能是瘋狂的，可能是多餘的。但look around, Where am I!? 誰又可以告訴我，這個世界並沒有瘋狂呢？
正如Murphy’s Law: “Anything that can happen, Will happen..”
思緒清晰，睜開眼睛，所有的恐懼，不安，猜測。。。一掃而空。金毛，銀狐，溫總。。越來越渺小。。。什麼都不再重要了。
回想著人的一生，年年月月地走到今天，為了千方百計地討好這個世界，人性越來越世俗，越來越阿諛奉承，越來越原地踏步，越來越害怕回到從前。。。意志，激情，越來越薄弱。。。一直以來，緊緊握住金錢，地位，面子。。。的雙手，終於可以放鬆了。。。放手，原來需要更大的力量！
。。。
山洞裡，李慕白臨死前握住玉嬌龍的拳頭：
“你越抓得緊，越什麼都得不到，把它打開，你擁有一切。。。”
。。。
這是個漫長的夜晚，內心異常溫暖，腦裡只有一個感覺，從來沒有過的感覺。。。原來，我會如此不捨！
晚上，我又做夢了，夢裡全都是這些年來的歡聲，笑臉，擁抱，眾裡尋她，小鹿亂撞，離離合合。。。在夢裡，我流了很多眼淚，起床後才發現，我的眼淚竟然從夢裡流到了枕頭上。
【VI】剿狐
『銀狐』- 老奸巨猾，無聲殺手，御用屠刀。。。他的外號多不勝數。
公司Office的小圓桌上，銀狐笑嘻嘻地表明來意：“這兩天沒有什麼特別，只會是Normal Flight，平時上班時做什麼就做什麼。。。”
我沒有心情和他多餘的寒暄。今天我整個人都非常的沉重，所有的動作，步伐，講話，呼吸，眼神。。。竟然充滿了不捨與永別。。。
步上飛機，他問我：
“Which way do you want to fly?/你想飛哪一趟”（平時，正/副駕駛會一人一趟，去目的地或回香港。我無所謂，一般都會讓副駕駛選擇）
“今天無所謂，But I just want to fly back tomorrow!”(一般來說，當一個機師，在退休前，離職前，的最後一趟，通常才會特意要求最後一程飛回香港，Last Flight/圓滿的句號)
銀狐奇怪地望了我一眼。
今天整個世界是柔和的。我憐惜地撫摸著飛機上的儀表；致乘客的歡迎詞居然會那麼誠懇；空姐們的嘻笑這麼近又那麼遠。。。銀狐和我只是閒話家常，他居然一個字都不願討論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！
越南，河內，出了個小意外。
飛機落地後，右機身4號輪胎被陷入一塊約手掌大的石塊，好像不是太深入。工程師和幾個機械師忙碌地翻查著輪胎切口深度的數據，看看能否繼續飛行。
我也第一時間下去查看，問銀狐，他卻看來沒有想起身的意思。
飛機下面，我看了看情形，工程師花了20多分鐘都還沒有把石塊取出來，已經延誤了很多。
“不用再查看，換個輪胎，等我們飛走了你再繼續慢慢研究吧。”
然後回到駕駛艙，告訴銀狐下面的情形：
“我叫了他們換掉4號輪胎，簡單安全，你要不要下去看看？”
“不用了。”
於是我在準備回程的同時，也開始安排接下來的延誤程序，通知空姐，延遲登機50分鐘，叫加油車加多點油，打電話回香港的工程部，調動部。。。
忙碌間，地勤小伙子跑進來：
“Captain, 今天我們Full Load /客滿，工程師說在換輪胎時可以同時上客。”
他望著銀狐，銀狐望著我，我再望著他：
“不就是一點點Delay嗎？全世界都通知了，又不是你的錯，一步一步來，你的車子爆胎了，你也會叫全部人下車才換輪胎吧！。。。”再拍拍他的肩膀，讓他出去。
5分鐘後，他再次戰戰兢兢的跑進來：
“Captain, 今天我們的貨也很多，那麼可以先上貨嗎？”
銀狐又只是望著我。
“夠了，我說了一步一步來，不是客滿嗎，你上了貨還不是要再等上客，有分別嗎？。。。”
再回過頭來問銀狐：
“哪裡來的麻煩地勤？不會是你叫這小子來催我的吧！？”
銀狐攤開雙手，一副當然不是，又無辜的回應。
第二天，銀狐仍就只是和我聊些無聊的廢話。也隨意問了幾個飛機上的問題，沒有一點難度的問題。不知何故，今日，離別與不捨的感覺少了很多。起碼我眼裡的世界，永別或分離的影子在漸漸遠去。。。
回程的路上，我繼續強行地逼自己把今日視作Last Flight，雖然感覺有點牽強，但仍然依照自己的計劃行事。
回到香港上空，一萬尺，我把飛機所有的自動系統關掉，自己人手操控，駕駛著這龐大的空中巴士猶如15年前駕駛著螺旋槳小飛機一樣。Last Flight，人人都會Hand Fly/完美的句號！
到達閘口，一切安頓好，銀狐從口袋裡摸出一小冊子，上面有些筆記。開始和我來個小總結。大方向都是些Good Standard/水準很好，提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小瑕疵（他講到這些，我已知道他的報告已經沒什麼可寫了）。最後他卻提到了在河內換輪胎的事件：
“整個換輪胎的過程，安排，溝通，通知各部門。。。都處理的很好，不過你沒有問過我。”他說。
“什麼，我有呀，不是問你幾次要不要下去看看嗎？”我奇怪地反問他。
“我是說，你自己在下面已經決定了，在你做決定之前/before Decision Making，應該和副駕駛商量商量。我故意做出愛理不理的樣子，你就要盡量地去管理這個團隊，You know, 公司總是有些比較懶散的副駕駛，你的責任也是要Get them involve! This is not a one man show!”銀狐解釋得頭頭是道。
我停頓了幾秒。。。心平氣和地吐出：
“老狐狸，這個星期，我真的非常疲倦。不是因為工作，而是因為這個遊戲。我不會玩你們這個遊戲。這兩天的Flight Check 到底是for what！？你這兩天到底是什麼身份！？你你坐在我的副駕駛的椅子上，肩膀上又掛著IIII，但還不止是普通的IIII/Captain，是Check and Training /訓練機長，你又說這只是個Normal Flight，但你問我問題我又必須要回答，我又怎麼能猜到你原來還會演戲，會扮演一個懶散的副駕駛呢！？你們的這個遊戲這麼高深，我的智慧有限，I don’t know how to play! Sorry!”
這兩天的銀狐不知為何，在我眼裡一點都不可怕，似乎他自己都感覺到我有點“I don't give a shit /don't care ”的感覺。竟然還在Check Flight玩Hand Flying，這不是等於在廁所點燈嗎！？
可能正如孫子講的：“不可勝在己，可勝在敵！”也就是說：失敗的人都是敗在自己手上！既然我已視作Last Flight了，Nothing to loss! 還有什麼可在乎，需要害怕了呢！？
後來很多天後收到銀狐的報告，報告裡，在駕駛技術，程序，Hand fly 技術。。。某些項目居然罕見的給了滿分。換輪胎的謬論，一個字都沒有提起。。。不過這是後話。。。
我那從一萬尺開始Hand Fly 的 Last Flight落地後：
“Good job! Very nice approach, Very nice Landing！” 銀狐脫口而出。
我沒有出聲，腦裡只浮現出一句話：
“I was born to Fly!”。。。並且會心微笑！
15年前，我和阿Chai, 鬼仔Peter在Brisbane 學習飛行。我們曾經一起租了架小飛機/C-172有過幾次長途飛行旅程：Brisbane – Sydney - Brisbane，還有 Brisbane –Cairns -Brisbane（去程9個小時，在Cairns留兩天，回程11個小時，中途要在Mackay，Rockampton 停留加油）。我們輪流著駕駛，在大堡礁上空不停地盤旋，轉圈，輪流地比較Landing技術，每當我做了個Nice Landing 我就會大聲吹噓：“I was born to FLY!!”。。。哈哈。。哈哈。。
15 年了，回到香港，我們的飛機剛脫離跑道。銀狐見我雖然十分安靜，但嘴角流露一絲笑意，他不知道我在笑什麼，不過似乎也輕鬆愉快。
“I was born to FLY!!”這句話，我永遠也不會再在任何人面前吹噓，只是成為了我記憶的一部分，卻又一直都沒有離開過。我非常愉快，我非常幸運，我一直在幹著自己最喜愛的工作。
天台上，
“I was born to FLY!!”
“有邊個知？。。”冰冷的配樂，遠鏡頭，整個城市，一片死寂。。。
我知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