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中，最難過的。。。（ II ）死別！

生命中，最難過的。。。莫過如『生離。死別』！！

 8月3號，下午5點，我收到了成都表妹發來的的短信：

爺爺去世了。。享年96歲。。。

雖然，這一日的到來，家人都早已有心理準備。但收到短信那一刻，心情沉重，還有一點莫名的懊悔，糾結。。。

8月6號，早上火化。

8月5號，我與爸爸，姐姐（Wing，她還帶上了蔡可可）兵分兩路回，了成都。

8月7號，我還需要上班。因此，我只會在成都停留不到20個小時，6號晚上，就要趕回香港。

機位爆滿，我自己都要坐駕駛艙的Jump Seat回去，第二天晚上再乘坐內陸機經過深圳回來，而且行程匆匆，就無法帶上天天元元了。

飛機又慣性地延誤兩個小時，我回到家已是半夜。這裡是醫院的職工宿舍，爺爺奶奶在這裡住了超過半個世紀。小院鐵門的外牆上小角落靜躺著兩個花圈，是醫院送的。。。

這是個熟悉的角落，我當年在這裡讀小學時，爺爺還未退休，每天早上，他都穿著一件白大褂，一手拿著個玻璃茶瓶，一手牽著我，一起上班上學。我倆從家裡下樓，直到這個小角落，便會分手，我轉左步行返學，爺爺過馬路進醫院大樓。

”上學過馬路小心！“

”哦，爺爺再見！”

夜闌人靜，我獨自在這熟悉的小角落停留了一會兒。內心深處再次湧出一絲懊悔，糾結。。。

這些年，每兩，三個月，我都會有機會回成都過夜。每次，我都會回家探望爺爺奶奶，唯獨是兩個月前最後那一次。。。

那次，我跑去了成都體院打網球，然後久久地徘徊在體院門口，回味著『那些年。。』『沈佳宜。。』『陽光檸檬茶。。』。。。

這是今年年初，我回成都時，探望爺爺的情景

8月6號，出殯。火化   

四代人 - 爸爸，可可，奶奶，我，Wing

奶奶前一個晚上嘔吐了4次，睡眠很差。所有人都建議奶奶就不要出席爺爺的火化儀式了，怕她受不了刺激，悲傷過度。因此，當大家都準備出發之際，才發現一個問題：

『留誰在家，照顧奶奶！？』

幾個姑姑，姑丈，叔叔，嬸嬸，表弟，表妹們。。。他們13個月來24小時輪流守候，照顧爺爺，寸步不離。。。這送走爺爺的最後一步。。。誰也不願意留下來。

“大姐，乾脆叫姐夫留下吧！？”
“。。不行。。我的腳傷還未痊癒，他還要照顧我。。”大姑回答。

“二姐，還是丁哥吧！？”。。
“丁哥和爸爸有緣，這些年都是他和二姐全力照顧，哪裡都沒有去。。。怎麼可以這麼忍心缺掉這最後一程呢。。？”二姑，二姑父還未出聲，小姑已經搶著回答了。。。

“那麼，李欣吧，孕婦還是不要出去勞累了。。在家陪陪奶奶。。！？”
“。。你們。。不要再說了。。。我好不容易調的班。。再不讓我去送爺爺。。那我乾脆回醫院上班了。。”任職護士，懷孕了的表妹， 越說越生氣。。。
“。。。別生氣。。。小心身體。。。”大家都急了。。

看著大家，這麼多年來對爺爺奶奶的精心照顧。。。而我們遠在香港這家卻沒有出過任何力量。。。我終於忍不住了。。

“還是，我留下。。陪奶奶吧。。”
“不行，你爸是長子，你是長孫。。這麼遠特地趕回來。。。不行。。”

。。。

就在這膠著狀態。。。一半人已經出門。。。忙亂中，意外地。。。

我割破了右手大拇指，傷口頗深。。。 流血過多，出現了頭暈跡象。。。

“哎呀。。。怎麼搞的。。。真不是時候。。。那麼。。你就留在家照顧奶奶吧。。。！”

“Ok，你們快去吧。。。”

“可可，你聽話，栩栩，天天，元元沒有回來成都，就由你代表他們lor！”

“。。哦。。”

蔡可可

奶奶與我 

幾分鐘內，大家離去，房屋裡回到寧靜。我獨自在房間裡躺了一會兒，大拇指已經止血。。。突然睜開眼。。怎麼家裡這麼安靜！？一點聲音都沒有。。。奶奶呢！？

我立即跳下床，走出客廳。。。

原來，奶奶獨自坐在爺爺的空病床上。。靜靜地寫著筆記。。我舒了口氣。。沒有打擾她。。悄悄地坐在遠處的沙發上。。仔細地掃瞄這面前的畫面。

 沙發旁的茶几上，有一本《護理日誌 - 6》是奶奶的筆記。

奶奶每時每刻都在寫字，她床頭的筆記有20多30本，分類有：

《生活日記》- 家裡的日常瑣事。這裡面可以看到我什麼時候來過，坐了多久，吃了什麼。。。還看到「小葉」在筆記裡的出現（Janet Yip）夫人返工到成都過夜時，來探望他們時的細節。

《健康護理筆記》- 這裡面記錄了奶奶從書上，電視上，看到的養生，健康資料。。

《佛經紀錄》- 這裡面是抄佛經，練習書法。是的，93歲的奶奶，真正的活到老，學到老。。

還有就是《護理筆記》，我手上這本是第6本。- 這是爺爺生病入院13個月來，每日，每時的詳細記錄。餵藥，吸痰，脈搏，心跳，餵食，大便，及一些特殊情況。。。13個月來，每一天，每一刻。。。

《護理筆記 - 6》的最後一篇，8月3號，星期六。。。二姑，大姑都在家。下午，奶奶才給爺爺餵了藥，查了脈搏（BP），一切正常。。。

 一個多小時過後，爺爺就在睡夢中，安詳地，平靜地，悄悄地停止了心跳，呼吸。。。

 

文字裡的記錄，我一頁一頁地翻閱著筆記，猶如置身其中，家人們無微不至地照顧著爺爺的畫面一段段地呈現在我的面前。。身臨其境。。內心醞釀著無限的溫暖，感激。。。

好久。。好久。。一直沉醉在她的文字裡，回憶裡的奶奶，終於察覺了身後的我。。。

“好些了嗎！？。。你看你。。怎麼這麼不小心。。。你回去後，傷口要。。。”
“沒事的。。已經止血了。。。“

“你看看，真可惜，你特意趕回來。。。卻錯過了送你爺爺。。。”
“沒事的，我更想留在家陪陪您。。。”

我們倆老小，就這樣難得的促膝詳談。。。

她回憶起當年和爺爺相親的情景。。。她不理我曾祖父反對，刻苦讀書考上大學學醫的細節。。。1949年，國共內戰（爺爺當時是國民黨空軍醫院的外科醫生） 他倆帶著爸爸，大姑跟著部隊從西安一直南下，前往廣州再去台灣。。。結果，經過成都時，奶奶堅持要孤身北上回西安拿回那張醫學院的畢業證書。。。爺爺唯有帶著年幼的爸爸，大姑，留在成都等她。。。結果戰爭結束。。。全家人從此留在成都超過半個世紀。。。

就在這爺爺火化的同一時刻，我陪伴著奶奶靜靜地留在家，憶苦思甜。。

我一邊聽著奶奶細訴著往事，一邊不經意地翻閱著她的日記。最新的一篇是這天早上寫的。

【悼】 - 『七十五年風雨同舟，苦樂酸甜，共度歲月，像是漫長也短促。如今你先我而去，扶杖難抑白髮淚。本應送您西行，但腸胃又發生嘔吐，不利乘車，休怪我未能送行，安息吧，希望夢中常相見。- 妻 2013. 8. 6。』

這是一位93歲的妻子寫下的文字，懷念剛過世的丈夫。。。這是我一生中，看過最感人，最難忘的『情書』。。。